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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县域律师后继乏人

来源:即刻导报网-法治周末 作者:赵晨熙 人气: 发布时间:2013-11-28
摘要:法治周末记者 赵晨熙 编者按: 西部律师首次走进公众视野,是在2004年。那时,司法部宣布西部12个省市自治区尚有206个县无律师,随后记者深入西部无律师县,作了专题报道,引起轰动。 如今,近十年过去了,西部没有律师的县却由206个增至了213个(据2011年数

  法治周末记者 赵晨熙

    编者按:

       西部律师首次走进公众视野,是在2004年。那时,司法部宣布西部12个省市自治区尚有206个县无律师,随后记者深入西部无律师县,作了专题报道,引起轰动。
       如今,近十年过去了,西部没有律师的县却由206个增至了213个(据2011年数据)。实际上,这些年,针对西部律师的发展状况,有关部门作了许多努力,缘何这个数据不降反增?西部律师的发展现状究竟如何?
       “救济走在权利之前,无救济即无权利”,广泛流传于法律界的这句经典法谚,向人们道出了法律救济的重要性。如果一个地区没有了律师,法律救济便会丧失重要的力量。由此观之,关注西部律师的发展,极为重要。
 
     
法治周末记者 赵晨熙
发自陕西西安、丹凤
       一阵冷风吹过,巩文荣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棕色大衣的领子,“天开始冷喽”。他下意识地甩了甩双手,从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挂在玻璃门上的那把U型大锁,门的右侧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书:陕西商邑律师事务所。
       律所位于陕西省丹凤县商贸街上段。时针指向早上8时30分,不论春夏秋冬,巩文荣都会准时打开这扇大门,因为这是丹凤县唯一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我必须坚守!”伴随他朴实的微笑,几条饱含沧桑的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律师一向被塑造成高文化、高收入、高社会地位的群体,他们衣着光鲜、风光无限,然而西部律师却有着不一样的光景,这里的律师有彷徨、有失望,也有对未来的期望……
 
       律师缺口大
 
       走进巩文荣这间面积不足60平方米的律所,给人最深切的感受就是简单。四白落地的墙面、几张简单的办公桌椅、屋顶上悬挂的四盏白炽灯,最显眼的莫过于“站”在屋子正中央的那台黑色火炉。
       “不好意思,这屋里没有空调,有点凉。”说话间,巩文荣已熟练地从角落里放置的一个白色编织袋中夹出一块煤,放入了火炉中。伴随蓝色火苗从煤眼中蹿出,他也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了丹凤县这家唯一的律所。
       1981年6月,这间“屹立至今”的律所由政府批准正式成立;1985年大学毕业后巩文荣加入其中,由于律所由丹凤县政府全额拨款,当时每月40元的固定工资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因此鼎盛时也曾拥有过11名律师。
       1992年后,律所开始转为自收自支。压力之下大部分律师先后选择了离开,进入公、检、法系统或自谋出路。2000年,所里仅剩两名律师。2007年6月,随着另一名律师的离开,巩文荣一度成为坚守在这里的“最后的战士”。2012年,律所返聘了两名退休人员,勉强维持下来。
       一个县,一间律所,3名律师,见到记者有些惊讶,巩文荣笑了笑,这种“配置”在陕西甚至西部地区并不少见。有一次,他在和一位陕西省延安市洛川县的律师聊天时,就发现当地的情况和他这里一模一样。“你可能觉得难以想象,但这就是当前我们西部尤其是贫困地区律师发展的真实写照。”
       420家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4357名,这是法治周末记者从陕西省律师协会了解到的2012年年底统计的官方数据,目前陕西省总人口约3740多万,这意味着在陕西,平均近9000人才拥有一名律师,这与北京、上海等发达城市人均1000人就拥有一名律师相比,相距甚远。
       除了东西部地区律师发展不均衡,西部地区内部发展不平衡也是极大的问题。
       陕西省律协秘书长钟贵兴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以陕西为例,律师大多集聚在省会城市、中心城市,而在陕西省108个县中,总共仅有700名律师,其中像丹凤县、洛川县这样不足5名律师的县多达30多个。
       另据2012年的有关数据显示,在西部12个省、市、自治区中,尚有200多个县没有律师。
 
       生存艰难
 
       为什么西部律师会面临如此大的缺口?巩文荣给出了最为直截了当的答案——因为没人愿意干律师,“在西部干律师,你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问题”!
       可能在常人眼中,一个县只有一家律所,没有竞争“生意”必然很好,收入也应该不错。对于这种想法巩文荣只是一笑而过,已经坚守了近30年的他深知“在这里当律师仅能维持基本生活”。
       丹凤县是陕西省贫困县,人口约30万人,而律所平均一年下来的接案量仅有50多件。“在贫困地区,老百姓法律意识淡薄,普遍‘信访不信法’,平时有纠纷,更多选择私下解决或上访,真正走法律途径解决的不多。”巩文荣边说边点燃了一支香烟。
       虽然案源量少直接影响了律师的收入,但为了保证律所的继续发展,巩文荣还是定下了“七三开”的规矩,代理一起案件,律师收七成费用,剩下三成留作律所的发展资金,“现在一年差不多能挣3万多元吧,我们这种小地方花销也不大,基本过日子倒是够了”。巩文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巩律师。”一声带有浓重当地口音的声音打断了巩文荣和记者的交谈,一位本县居民进来递上一份案件材料。“不好意思。”巩文荣边向记者表示歉意,边抓起桌上的老花镜,用拇指和食指擦了下镜片,迅速戴好,今年50岁的他眼睛已明显不如前些年灵光。
       这是一起村民打架导致的故意伤害案件,巩文荣边看原告方递来的材料,边将一些重要内容顺手记在手边的白纸上,认真地看了约20分钟后,他将材料和备注装入一个牛皮纸口袋,又和当事人交代了几句,待当事人离去后,巩文荣才摘下眼镜,深深地揉了揉眼窝。
       看到巩文荣认真的态度,也许没人会相信,代理这起案件,当事人不会付给他一分钱。“这是一起法律援助案件。”巩文荣向记者解释称,县内贫困居民提出申请,县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所进行代理,当事人不给付律师费用,案件结案后由援助中心统一给律所补助。
       但与正常代理一起案件能收取两三千元的代理费相比,此类案件补助要低很多,刑事类一般为600元,民事为800元。“前期去法院复印卷宗、装订材料等费用都是律师自己出,除去这些成本,补助费也所剩不多。”巩文荣告诉记者,法律援助案件还有一个更直接的问题——到账慢,结案后,律师要写结案报告等一系列材料,上交援助中心,待层层审批后钱才能到账,“审批比较复杂,时间长,所以我们一般半年一报,多攒几件一起交”。
       现在法律援助案件占律所一年承接案件量的一多半,巩文荣还记得前两周自己承接了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在他多次向当事人了解案情并写好诉状后,当事人最终申请到了法律援助。
       “毕竟大家都不富裕,花几千元打个官司很难承受。”巩文荣将4个牛皮纸口袋摊在桌上,算上刚才那件,他这个月承接到的4起案件全为法律援助。
       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法律援助案件暂时无法到账,如果他在余下的几天里没有接到任何普通代理案件,这个月将没有任何收入。“这并不是第一次,习惯了。”巩文荣苦笑着又点上了一根烟。那是当地产的猴王烟,5元或10元一包。
       在交谈中,记者发现巩文荣烟瘾很大,往往刚掐灭一支过几分钟就要再点上一支,他告诉记者,抽烟能让他舒缓压力,也能让他暂时忘却那些烦恼和不快。“周末和家人在一起时,我不抽。”
 
       年轻律师入不敷出
 
       在陕西,像巩文荣这样身处小县城的律师“不好混”,而在相对发达的城市,律师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就在11月22日记者在丹凤县听巩文荣诉说困境时,远在220公里外的陕西省西安市,27岁的年轻律师小平(化名)也在深思熟虑后作出了最终决定,“过了今年,离开这里”。  (下转7版)
       当法治周末记者见到小平时,这位皮肤白嫩、戴着黑框眼镜的小伙子正在认真地择着灰色西服上蹭到的几根白毛,他总是要求自己以最好的形象示人。在采访中,他特意要求记者隐去他的真名和所在律所的名字,因为他不希望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发展,也不愿给本已不太景气的律所雪上加霜,但他强调,自己的遭遇绝对是西安市很多律师尤其是年轻律师的真实写照。
       小平是西安市蓝田县人,自小对律师的崇拜让他在2009年从西北政法大学毕业后毅然决定投身律师行业中,虽然当时班里仅有两位同学选择当律师,家人也极力劝他报考公务员,小平却很有信心,他觉得在省会西安,干律师会有出路。
       然而,自从2010年通过司法考试并进入西安一家律所实习后,他的信心便不断遭受打击。
       和大多数刚入行的西部律师一样,实习期的小平没有底薪,接到案子才能拿到钱,由于没有案源,经历了两个月的“无薪期”后他才最终收获了第一笔1000多元的代理费,而在转为正式执业律师后,案源少依然是困扰他最大的问题。
       “不同于东部,西部经济落后,多为传统诉讼案件且数量有限,那些有人脉有名气的律师不愁案源,但人家不会将案子转给你,年轻律师只能自谋出路。”为寻找案源,小平不但托遍了同学朋友,连老家的父母亲戚都被“发动”起来,周末他经常到人多的地方溜达,一旦听到谁在讨论法律问题,他就会上前“推销”自己,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像律师,而像个推销员。
       现在小平一年差不多能接下10多件案子,年收入3万多元,但这些钱里不但要扣除复印案卷、路费等必要的办案成本,还要上交律所一定的提成,此外和西部绝大多数律所一样,小平所在的律所并没有为他们缴纳社会保险,他还需要自掏腰包去购买社保,“扣除掉这些钱,也就将将维持日常生活”。
       为了省钱,小平以450元的价格租了一间离单位近一小时车程的10平方米小屋。屋内木制的小桌上堆满了各类法律书籍,摊开的书本中有密密麻麻的标注。“西部律师要生存,必须是万金油,什么案子都能接。”为扩宽业务面,小平每个月还得拿出两百元购买法律书籍“充电”,这也使得他根本没有时间和“闲钱”去进行其他娱乐活动,至今还没有女朋友。
       “现在我终于理解当初家人的反对了。”如今的收入与当初小平设想的奋斗几年便给父母在西安买房的梦想相距甚远,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接受来自父母的“救济”,“这身西服还是去年我妈寄钱让我买的,说穿好点,人家才愿意请你”,摸着西服的领子,小平的眼睛已有些湿润。
       对现状的不满让小平和许多西部的年轻律师一样,选择了“孔雀东南飞”,他最近已经和几个在广州的朋友联系好,明年开春就去广州找他们一起发展。“再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前途,那边发展机会更多一些,趁着我还年轻,应该出去闯一下。”小平的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坚守中的希望
 
       “年轻人离开西部寻求更好的发展是正常的,毕竟谁都要考虑自身的生计问题。”对于像小平这样选择离开西部的律师,巩文荣非常理解,当谈及自己为何要一直坚守西部,他爽朗地笑了笑,“总不能都一股脑去东部发展吧,西部也需要律师。”
       其实早在1992年律所变为自收自支后,就有朋友劝过巩文荣改行,去别处发展,但自小在丹凤县长大的感情,再加上刚刚成家不久,巩文荣还是选择了留下。
       如果说早先是为了家庭而留守,如今巩文荣的坚持则有着更深的意义,他心里很清楚,在西安那样的大城市,一两名律师的离开不会带来太大影响,而在丹凤这样的小县城,一名律师离开就可能意味着一个无律师县的出现。
       “如果没了律师,这么多法律援助案件谁来办理?县里出了案子,哪个地方的律师愿意来这里给当事人打官司?”巩文荣不敢想象如果县里没有了律所、律师,会是什么样子,他担心这不仅将使本地居民的权益无法得到及时保护,更会导致他们更加不懂法、不信法。
       事实上,多年来巩文荣一直在试图用自己的行为提高当地人的法律意识。在他办公桌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粉色标牌,上面写着:咨询收费50—200元,而实际上他从未向任何前来咨询的人收取过费用。
       “咨询收费虽然是律师的行规,但在我们这种县,收费就等于把人们拒之门外;只有不收费还能讲清楚,人们才愿意来律所咨询,遇事走法律途径,增加法律意识。”巩文荣的想法很简单。
       但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如今摆在巩文荣面前的最大难题便是后继无人。“我今年50岁,两位返聘律师中一位都已70多岁,我们还能再坚守几年?律所今后怎么办?”他不愿再去多想,只得用布满青筋的双手再次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
       在丹凤县,每年通过司法考试的人屈指可数,除了法院检察院外,没有人愿意留在本县做执业律师。巩文荣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人来律所实习了,但他还有印象,以前在这里呆过的实习律师最长也只有半年。
       “没有底薪、没有保险、案件量少、工作环境差,除了我们这些老人,哪个年轻人愿意来?”巩文荣觉得要想真正拯救处在“生死边缘”的西部律所、律师,相关部门必须给予重视和支持。
       事实上,针对西部律师的发展现状,近年来各地方也在做着努力,法治周末记者从陕西律协了解到,律协每年都会组织东西部律师交流会,加强本地律师业务知识培训,确实起到了一定效果。
       陕西金镝律师事务所律师马贵生就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正是通过2013年9月的一次交流培训,他才从东部律师那里了解到律所可以为企业进行商标代理,现在他所在的律所已经开始着手与企业联系合作,扩宽了原本一直缺乏的非诉讼业务渠道。
       今年11月12日至14日,陕西律协还与北京点睛政法网络学堂合作举办了“全省县域骨干律师培训班”,巩文荣参加了这次培训,他向记者展示了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班上对新民事诉讼法、新刑事诉讼法等法条的讲解和律所营销管理的培训让他感觉受益匪浅。
       但他也直言仅凭这些培训仍难以有效改观县域级律师的境况,“比如鼓励我们多开展非诉讼业务来改善情况,但丹凤县就没什么大中型企业,小企业更不会花钱去请法律顾问,所以加快发展地方经济更是重中之重。”
       在巩文荣的办公桌上放着2012年6月他寄给陕西省政法委书记安东的一封信的复印件。2011年,他在新闻上看到安东深入基层,调研西部律师发展的消息,其后提出的加大对律师行业扶持保障力度,将贫困地区律所收回国有、吃财政饭等建议让巩文荣看到了希望。
       虽然目前种种政策还未兑现,但巩文荣相信距离西部律师大发展的春天已经不远,而他也将继续坚守在这片土地上,迎接那一刻的到来。头枕着椅背,望着飘向天花板的烟雾,巩文荣的眼中,闪现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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