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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企业屡屡成为美国337调查案的被告，而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调查时，中国企业往往应对无力。造成这种局面的极大根源，就在于中国公司对专利的无意识，或者认识不足。 实际上，中国企业和大学机构的发明创造能力很突出，专利申请数量也很多，但有效专利却少得可怜。于是就变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在国际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中国企业要走出去，必然要在国际上进行专利布局。国际上尤其是美国并不乏专利商业化的成功案例。中国机构在专利国际化及商业化的探索中，可借鉴这些成功经验优化布局。 法治周末记者 赵晨熙 今年43岁的龙翔，两鬓已有明显的斑白，那是一起胜诉案件的“代价”，也是龙翔的骄傲。 现为七星天(北京)咨询有限责任公司总裁的龙翔，在一年多以前，还是美国一名响当当的专利律师。 在花了整整15个月时间，每月至少工作25天，每天工作至少10个小时之后，他帮全球最大的辅酶Q10生产商厦门金达威公司赢得了由日本Kaneka公司发起的337调查案。 但这也让他熬白了两鬓。 3月28日，当法治周末记者在约定时间见到他时，他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装搭配青色衬衣，再加上一条黄色格子的蓝领带，看起来神采奕奕。 采访过程中，龙翔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偶尔上下摇晃手中装满咖啡的透明水壶，给人的感觉很随和却又不失严谨。“这个案例我不能讲太多，是有规定的。”但凡谈到自己参与的专利案件，龙翔总是微笑着推一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18年前，龙翔从北京大学力学工程系硕士毕业后前往美国继续深造，随后留在美国硅谷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威桑古罗(WSGR)成为一名专利诉讼律师，尤其擅长337调查诉讼。 在事业顺风顺水时，龙翔却选择回国创办公司，想帮助更多中国机构走向美国专利市场，让中国众多被“锁在柜子里”的专利实现其真正价值。 从海外专利律师到引路人 METIS(墨提斯)是古希腊神话中宙斯的第一位妻子，也是传说中的原始智慧女神；“METIS IP”这是龙翔2013年3月创办的七星天公司的英文名称，龙翔笑言，取这个名字就意味着要给中国企业在专利市场上指明正确智慧的道路。 在美国担任知识产权专业律师多年的龙翔对中国企业一点也不陌生，这是因为中国企业常年作为美国337调查“被告专业户”的“尴尬身份”。337调查是根据美国《1930年关税法》第337节的规定，ITC(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可对进口贸易中不公平行为发起调查并采取制裁措施，如果某类进口到美国的货物侵犯了美国的知识产权，ITC有权禁止该类货物进口到美国。 美国2012年发起的40起337调查案中涉及中国企业的有14起；2013年发起的42起调查案中中国企业占20起。在龙翔看来，涉案量逐年增多体现中国企业在从制造变为创造的现状，专利是技术时代的关键，美国企业感到压力而通过专利来打压，而中国企业在专利领域上则明显“底气不足”。 在龙翔的印象中，屡屡作为337调查被告的中国企业几乎“全军覆没”，其中约三分之一的企业直接放弃337应诉，“这直接暴露出专利是中国企业的短板，很多企业不了解更没自信”。 但中国企业在337调查案中并非毫无胜算，龙翔曾代理过两起案件，2009年美国嘉吉公司告江苏南通市外贸医药保健品有限公司销售非贝类D-氨基葡萄糖盐酸盐侵犯专利案，4个月后以对方撤诉结案；2011年日本Kaneka公司起诉厦门金达威公司侵犯辅酶Q10产品专利案，最终金达威胜诉。 这两起案件让龙翔看到，很多中国企业并非没有研发先进技术的能力，只是没有意识到将技术上升为专利的重要性。在代理金达威案时，他就发现这家中国企业已经自主研发出特有技术，能以较低的成本生产辅酶Q10产品，却没有申请专利。 如果将专利比作武器，美国企业主要是用作“进攻武器”，通过知识产权手段把外来者排除在市场之外；龙翔觉得中国企业至少应该将专利作为“防御武器”，企业进入美国市场，手中握有的专利就能有效应对相应调查诉讼。2009年他曾参与台湾友达光电公司打赢LG公司针对液晶显示器专利的官司，友达光电从2001年就开始申请美国专利，这正是胜诉的关键。 相比台湾企业的专利意识，龙翔直言很多内地企业还没“醒悟”，更多时候只是在被动应诉，吃亏了才知道专利的重要性。在参与友达光电案时，他就已暗下决心，要将台湾企业的今天变为内地企业的明天，这也是他决定回国创办七星天的重要原因，致力于将中国机构的专利引到美国，运用美国成熟的专利商业化市场实现这些专利的真正价值。 [NextPage] 很多不错的专利被“写坏了” IBM公司每年通过专利授权、转卖等就可获利超过10亿美元，龙翔用这一数据向记者展示美国是当今世界最活跃和最有价值的专利市场。但在这个最活跃的市场，中国每年只有不过2%的专利申请量。 其实，近年来在屡遭发达国家专利大棒的打压下，一些中国企业已经意识到专利申请的重要性并开始大量申请囤积专利。不过，龙翔直言，这些专利多集中在中兴、华为这样的大企业且中国企业申请的专利很多质量都不过硬，“这也是目前罕有中国企业能成为337调查或其他专利诉讼原告的原因”。 专利的质量取决于两大因素，一是发明本身的价值；另外就是申请专利的程序方式，龙翔坦言，现在中国专利在美国最大的问题就出在申请环节，很多不错的专利在申请时被“写坏了”。 龙翔介绍，当前中国公司申请美国专利的模式是找中国专利代理人撰写申请到中国专利局提交，之后把中文专利翻译成英文，再到美国提交并获得美国专利。但由于中国专利代理人大多缺乏申请美国专利的经验，且中美专利法律制度等存在差异，往往造成申请的美国专利失去应有价值。 美国诚佑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专利律师陈英对此深有体会，“专利的核心是它的权利要求，对这一描述应概括广泛，因为美国打专利官司原告方有举证责任，专利内容覆盖范围越广、描述越概括，更易成为诉讼中能证明别人侵权的有效专利”。 龙翔给记者举了一个典型专利申请“不专业”的例子，美国苹果公司一项针对数据计算的专利，其内容只有短短几句高度概括的语句；而一项类似技术在一家中国大型通讯企业申请的专利中足足列出了好几块内容。“类似论文描述的专利反而无法有效维护自己的权益，这是中国专利代理人不熟知美国专利市场游戏规则所致。”龙翔说。 中国企业不聘请美国律师来申请专利，价格是很大的制约因素，陈英介绍，聘请中国专利代理人申请，市场价大多几千元人民币，而美国的专利申请撰写费用一般在一万美元左右，相差数倍的价格令很多企业望而却步。 “如果专利没有质量，其存在就没有意义，企业看似省下了申请费用，却失去了巨大的专利价值。”陈英强调，专利申请应是量与质并重，中国企业要逐步明确专利的策略思路，对企业的核心技术应舍得出钱找专业律师申请，高质量的专利才能有效保护企业专利技术，实现价值。 目前陈英所在的美国律所主要承接美国当地的专利服务，但她也经常抽空飞回国内参加讲座论坛，向国内企业和专利代理人传授美国专利的经验，“我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带动国内专利领域整体能力提升，国内专利‘走出去’将是未来发展的趋势”。 采用风投方式来助海外布局 与陈英主要侧重美国专利撰写申请不同，龙翔回国创办的七星天公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专利代理机构，业务模式也不是简单地帮客户申请美国专利，而是介入专利产生阶段到销售阶段全流程的专利服务商。 目前已经有包括金达威、深圳韶音科技等公司与七星天开展合作。龙翔介绍，帮助这些企业实现海外专利布局主要包括前期筛选、构建专利组合、进行美国专利申请和后续销售以及海外专利侵权风险规避等多项工作。 美国专利市场实行“宽进严出”标准，进驻门槛很低，有些没实质意义的专利也可通过申请，但在龙翔看来，这样做是对资金的浪费，另外类似中药制剂方法等一些在美国市场不热的技术也没必要花重金申请美国专利，如何帮助中国机构筛选出有价值、在美国专利市场有商机的发明去申请美国专利是实现海外专利布局的重要环节。 龙翔表示，目前公司已逐步建立起一支专业的分析团队并开始与一些美国律所合作，在对中国客户的发明进行专业鉴定后会交由美国专利律师进行专利申请，这期间公司会严密监控，在申请后寻找合适商机，通过寻找急需这些专利的企业，采用专利授权、出售甚至专利诉讼等方式让这些发明实现应有的价值。 考虑到专利意识在中国还不强，龙翔采用了类似“风险投资”的方式来打消企业的顾虑。前期专利分析、专利申请的全部成本均由七星天承担，申请的美国专利也归中国机构所有，待专利实现价值之后，七星天才参与分成。 龙翔笑言，在这种专利合作模式下国内机构既无风险又无成本，即使专利最终未能在美国实现好的价值，至少也获得了一份美国专利。“美国一个专利平均价值也在几十万美元，即使现在无人问津的专利，以后也保不齐受到热捧。”敢于尝试“风投”方式，也源于龙翔对专利价值判断能力的自信。 大学“压箱底”专利可变财富 除了企业，龙翔还“主动出击”寻找中国大学作为合作伙伴，这源于他2012年参与的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诉美国Marvell公司侵犯专利权一案，卡耐基梅隆大学最终获得11亿美元的赔偿。“作为美国专利市场的主力，美国大学在靠申请众多专利创造财富，而同样拥有众多科研技术的中国大学还没有专利价值意识。” 2013年10月10日，七星天与重庆邮电大学确立了海外专利合作，这既是七星天在国内高校中首次确立专利合作伙伴，也是国内高校首次以新型模式探索专利国际化之路。 龙翔透露，之所以会选择重庆邮电大学是因为它是国内通讯类知名学府，当前无线通讯技术恰恰是美国专利市场的大热点。“中国大学的科研机构每年会积累大量发明，其中很多都可申请美国专利，且有较好的商业化前景。”龙翔表示，美国大学通用的“科研-发明-专利-获利”的模式对中国大学完全适用。 目前七星天和重庆邮电大学的合作还处在开始阶段，龙翔的团队正在搜集重庆邮电大学在通讯信息、计算机、互联网等领域的技术发明，并结合美国市场情况进行综合分析，选出适宜的技术申请美国专利。 重庆邮电大学对此合作前景也表示了极大期待，该大学知识产权中心主任何晓行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此番学校与七星天的合作是一种新的探索模式，希望能够以此开创大学专利国际化的新局面。 谈及当前国内大学的专利国际化面临的种种障碍，何晓行坦言，很多技术在研究者申请到国内专利后，因为缺乏渠道、资源等很难进行后续推广，这些专利更多成为了“压箱底”的纸面荣誉。通过合作由专业团队将学校有价值的技术申请到美国专利，为学校和专利人带来实际收益，也将极大提高发明者的积极性，形成良性循环。 何晓行透露，将技术申请美国专利已经激发了学校很多研究团队的兴趣，以往这些研究者多以论文创新为主，现在通过龙翔的团队得到最新的美国市场动向及信息，极大拓宽了他们研发的思路。 其实相比给学校带来经济收益，何晓行更看重申请美国专利带给学校的国际化影响，“申请美国专利不仅会提升学校的影响力，更有助于全面提升中国科技在美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 谈及中国专利走向美国的未来，龙翔自信满满：“中国是非常庞大的市场，相信我们能够利用美国专利市场的成熟模式，来实现国内机构专利价值的最大化，也希望越来越多的国内企业和大学能真正意识到专利的重要性。” |
